wj无为 2012-7-25 01:08
【文行天下】那年,我们原本不懂的情
[font=宋体][size=4][color=Black]
看到老马在客栈的热情邀请,也感受到了涩、兄弟的好奇,其实也夹杂着自
己也有的一些冲动,跃跃欲试的想码些烂字,可研究了一下这个题目,我又难了,
还真的不知要如何的下手,只有兰的这个故事值得写点什么,这里不光是大学里
的爱,还有决裂的友情,可这事实太过引人明目,我只好试着夸大故事,以免造
成更大的影响。好了,静心码字!
==============
夜色很浓了。
我还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为舞文准备的帖子,电脑上的那一抹荧光,映照在我
的双手上,同样把桌上那散乱的小饰品映亮着。
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那咔咔作响的小闹钟已经提醒我快12点了。窗外的世
界依旧很喧闹,不时传来几声马达的轰鸣,夹杂着淡淡的汽油味汇入夜的黑暗,
熏起一层白色的雾。
黑暗中残留的,白色的雾。
抽出一袋速溶咖啡熟练的撕开,然后一股脑儿到进嘴里,直达内心的苦涩感,
宛若雨前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这种吃法很奇怪,但我喜欢那种突如其来的微苦
刺激神经的感觉。无数粉末在舌上融化成一片褐色的海洋,平静地蒸发起兴奋的
水雾,直到我动一动喉结,倾泻下去。
吞咽着苦涩,眼光落在那小小闹钟侧面的一个美丽头像上,是个大头贴照,
四周有些毛边了,而且泛着久远的凄黄,下面的哪行「I can see the sea 」已
经分辨不出原有的蓝色了。
她叫兰,是我大三时偶然认识的一个女孩。
初春的一个周日,我去商场买鞋,那时很流行运动鞋,原本没有,早就想掏一
双。
商场的鞋很多,我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一个又一个地否定。
「用帮忙吗?」身旁传来一声询问。
偏过头去,四目接触的一刹那,我确信我找到了心仪的对象。
兰给了我一见钟情的感觉。
她穿着很普通,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自然。淡
淡的妆下,一抹浅笑很迷人地挂在嘴角,像从天堂透出来一样。
我不自然地呼吸着,热热的微红了耳后。
她一下子笑出来:「您需要帮忙吗?」
「嗯……我要双鞋,配仔裤那种。」之后的话让我自己也大吃一惊:「你帮
我挑一双吧。」
她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从架上取下一双黑白搭色的运动鞋,示意我坐下。
头顶明黄色的灯发出太阳一样的光彩,她半蹲下身子,轻柔地帮着我将鞋套在脚
上,长长的发垂到胸前,在灯光下显得如丝般顺滑。
这才发现,她脚上有一双一模一样的。
就这样,我拎着鞋走出店面,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字条,上面是她的名字和店
里的电话。
……
兰一天天总是那么忙,我也一样。
她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休息日,虽然年龄相仿,但早已步入社会的她有一种非
凡的成熟和干练。周日我时常会去店里,装模作样地挑着鞋品,或是在旁边的饮
厅买上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她接待每一位顾客。与其他导购程式化的笑不同,
兰的微笑总是明朗地挂在嘴角,让人无法怀疑她是否发自内心。偶尔闲下来,她
总是会在那里默默地整理着样品,而不加入别人闲聊的话题。
当然,还会给我她阳光的微笑,那笑,似一粒火种点燃着我心中的壁炉,热
量从火中散出,温暖在空气里不断传递开来。杯中的咖啡被热气温着,散发出醉
人的醇香。
我依旧在学校里不快乐的混日子,我上学,她上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我和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不变的是每个周日坐在咖啡前的我,和明黄色的
灯下忙碌着的兰。
有时,那就像静态的布景。杯里,一缕香气笔直的向上,直到汇入初春笼罩
北方的气旋,向四周幅散开去。
***
学校里的生活让我不得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每天只是汇入学友流动的长河里,
踩着土灰的小道木然的来,又木然地走,死了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什么太感
兴趣的课,大半时间都在混,有时还在傻傻的意想,兴起时随口呆笑的出声,惹
的前面把一脸不快写在扭过的脸上。
兰送我的那个小小闹钟永远的会摆放在课桌上,时时的让我心里泛起一层薄
薄的幸福。
只可惜在一片死寂的监狱里,这幸福寿命不长。
有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又是一个周日。
我舒服地瘫在饮厅的扶手椅里,咖啡温度正好。手里的杯子不停地旋转着,
搅起小小的漩涡。
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杯里不停地加着水,越冲越淡,却永远冲不净曾经煮
沸的余香。
午休时兰出人意料地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我的对面。我叫了她喜欢的蛋
糕和奶茶,可兰的心思好像不在上面。
「怎么了?」我尽量把语气修饰的随便些。
「嗯……我有事求你。」
兰想租间房子,要我帮她出去找一下,条件无所谓能住人就好,重点是房租
她要付得起。
从她紧缩的眉心里我明白了一切。只是轻轻地点了地点头。
她笑了,我也调整了一下嘴角,然后低头继续大吃起来。不知怎么,今天的
蛋糕如此难以下咽。
街上,初春的风穿透一切的阻挡,真切地寒冷着我的身体。不由得把衣领立
起,裹紧了衣服。
跑了一个下午,通过本地的学友,找到一居看起来还不错的房屋,条件真的
很不错,就是租金高得令人颤心。
我的爽快甚至让主人也很意外。当即交下不菲的订金,然后身无分文的回到
了寒冷的街上。
寝室里我如愿找到了李凡和佟宇,通知他们我同意参加那个乐队了,条件是
每次我都要能拿到现金。
两个人的眼睛发出难得一见的光。从几个月前他们就努力让我加入他们自组
的乐队作吉他手和主唱,我却一直推着,如今他们终于如愿以偿。李凡拉着我要
去喝酒庆祝一下,我推托还有事,匆匆离开。
第二天强忍着逃课的冲动,放学后飞快地奔到兰的身边。
「我朋友的家里有间房闲着不用,租金很低,环境也好,周日我接你过来。」
***
蝶舞是学校周边有名的一个舞厅,每天都有无数的男女在里面疯狂地释放着
自己的肉体,直到榨干一切的情绪,带着一丝快感行尸走肉地离开。
我向来讨厌这种地方,讨厌里面的疯狂,讨厌充斥的麻木和喧闹,讨厌轻浮
中背离灵魂的音乐作为疯狂的载体出现在这里,助纣为虐。
但今晚,这里是我的第一次融合。
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痴迷的音乐竟会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空间响起,深深的
耻辱宛若下了一天的雾雨,持久又潮湿的包裹在身上,挥之不去。
放学后李凡和佟宇直接去了那里准备器械,我却坚持回寝室换了一双帆布鞋,
那双黑白搭色的不应该去那个地方。
在墙上摘下旧旧的木吉他,上面深浅的木纹像海边干湿分明的沙滩。随手拨
出一串音符,曾经纯净的音乐像要流出泪来。
是音乐,还是我?
第一场还算成功,李凡的贝斯和佟宇的鼓相得益彰,虽然我的木吉他与吵闹
的曲风格格不入,但我还是努力的去适应。
眼前的舞池里无数肢体近乎疯狂地扭动着,头顶的球灯闪烁着五彩的眩目光
影,把不同颜色投放在每一个曾经黑暗的角落。
……
深夜。从老板手里接过钱,连同下一次歌曲的名录一并塞进书包。寝室里很
暗,我不好打扰别人,也顾不上手指尖刺刺的疼痛,拿冷冷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抹
了一把,倒头睡去。
梦里是兰的身影,从头到尾。
就这样一连演了五场。
每一次都是一次漫长的酷刑。
浸泡在烟草和酒精的空间里,感觉自己也像球灯下浮动的轻雾,随从的接受
着旋转施舍的光亮,就这么上下浮动着。祈求下一阵风可以把自己带到一个美丽
的新世界。
我的风就是兰。
周日前一晚,我又去了那所房子,交了房租后如愿以偿拿到了钥匙,塞进书
包最深的夹层里。
心海上,潮水被引力无形的拖着,咸咸的浊水在胸腔里皱出无数浪尖,奔涌
不息。
周六晚上出乎意料的冷,天上没有任何光亮。
老板通知我们要多加两个小时,报酬加倍。
我点了点头。
那晚出奇的累,本来就发痛手指上的蚕茧似被弦磨出血来,指纹里汇出细小
的河流,暗黄色河床清晰可见。
天空刚刚放亮我就接到了兰,和她在空空的街上走着,浓重的困倦感压在眼
皮上,和手中兰的行李一样,沉得出奇。
兰一路和我说着话,记忆里她从未说过这么多,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渐
渐模糊的世界只留下虚无的色彩光点,余光里只依稀看见眼角挂着一珠澄澈的光,
在晨风中自在地舞动。
很漂亮。
手指被兰轻轻的碰到,刺骨的痛让我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了手。
光芒顺着兰的脸颊滑下,留下一抹艳丽的残痕。
钥匙在锁心轻巧地旋动,我无心在做什么,很快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梦。
久违了的安稳。
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揉揉眼睛一把坐起来,一条紫色的绒毯从身上顺贴地滑下,在腿上蜷一团。
旁边的沙发上,兰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瑟瑟地发抖。
我摸了摸厚厚的绒毯,她就这样睡的吗?我把带有体温的绒毯轻轻盖在她身
上,然后穿好鞋子,出去买饭。
下午我和兰为她的新家买了许多必需品,黄昏时她把我送到楼下的路口。
「拜拜!」
我冲兰挥挥手,搅起的空气轻柔地拂过脸庞。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夕阳的
金黄在层云中尽情地释放,翻转着、折射开阳光的复合,如七彩的光谱投射在大
地上,深浅分明。
身后传来兰的脚步声,她的手臂紧紧的环住了我,我能感觉到她如瀑的发贴
在背上,一阵阵纯洁的清香。
远方,一弯虹桥从天边直通心底,繁华都市里的一切都幻化成浓密的泡沫,
迎着幸福扶摇直上,汇入头顶深蓝色的天空。
其实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机械,如同石英钟的表面只是发亮的数
字和旋转的指针,可黑暗里却是无数细小的零件在传动着时间不返的流逝。每一
个齿轮都紧紧咬合在一起,整个装置不能缺少任何哪怕是受到最轻微的损伤。就
这样一次次的重复着,相悖的运动诠释每一个生灵此刻的命运。
不知道是他定义着时间还是时间造就了他的意义,直到有一天他会失去动力
永远静止下来,被全世界狠狠地遗忘。
我的指针停留在不大的叫幸福的扇形区域。
***
周日的旷工让兰被扣了两天的工资,可她却一直很开心的笑着,让我一头雾
水。
依旧是咖啡桌前与目光垂直的缕缕香气,依旧是兰阳光的微笑和一起吃的中
饭,依旧是大街上洒落一地的零食残渣和欢声笑语,还有兰给我洗的脏衣服和我
给兰唱的歌。就这样简单的我们正简简单单的交往着,留下记忆里最晶莹的碎片。
记得我们经常玩的一种叫「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游戏,两个人都在纸上写
着不同的事由,然后拼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每次的巧合都可以让我们开怀大笑,
记忆中当时最搞笑的是:
时间:一千年以后
地点:海边的一座孤坟里
人物:晓和兰
事件:抱在一起
就这样和兰相拥在一起,到老到死到白骨,千万年,还爱着。
***
我和乐队继续着在蝶舞演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里面的氛围,在我们倾泻出的节拍里,不同的灵魂
用同一种癫狂驱散着心中压抑的阴暗,我开始懂得这不是一种娱乐,而是自我沉
浮的最后挣扎。我开始学会把心中情绪化的音符,放逐到天地边缘,任他们为了
各自的风景四散逃去,直到消失在一片茫茫之中,了无痕迹。
报酬依然用来给兰填补房租的大份,每个月刚刚好。
乐队里新加入了一个叫慧的女孩,不同校但由音乐而聚到一起。同样的鼓她
打得比佟宇更加潇洒,加上姣好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慧成了乐队进一步发展的
资本,佟宇也知趣的做起了伴音键盘。
乐队已经初具规模了,可惜我的心却不在这里,这不是我要的音乐,我只是
身不由己。
舞台上,四个人各自准备着自己的乐器,彼此沉默不语,今晚的乐谱已经在
架子上支好,等待着一页页被揭过,宣告疯狂的结束和开始。
我在上自己的麦克架,金属的冰凉印在手上,突然被什么环住了腰际。
低下头,十指交叉的双手轻微地震颤着,指甲上的淡粉色在雾光下异常明亮,
指尾的关节因缺血而发白。
转过身,我看见了慧倾城的笑颜,夏日里的睡莲在一旁近乎疯狂的生长,花
蕾一点点的绽开,直到荼縻。
「* 晓,我爱你。」
慧全身散落出无数冰蓝色的蝴蝶。
「* 晓,我爱你。」
五个字的声波撞到一片空旷的边缘迅速的弹回,回升从四面八方持续的响起,
像一段即兴的华彩乐章,永无休止。我知道,这是很久以来她要的表白。
「对不起。」我一把推开她:「我对你没感觉。」
远方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闪着光。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后台盘旋着升起,四个身影暂停在视野的中心,如同窗外
的风景。
只是预告而已,大幕正徐徐开启。
***
天气凉的彻底,叶子一片片盘旋着落下,扫街的老大爷每天都可以收起满满
的一车,然后点着手里的烟斗,撑起车子悠悠地向前走。
一路上,曾经绿过的生命被碾在脚底,疼得没有一丝声响。
晚上放学后我们早早来到了舞厅,却被老板告知今晚没有演出。
冷清的街上,四个人并排走着,彼此沉默不语。
慧走在我的左边,灰暗亮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从那次她向我表
白之后我们之间没怎么说过话,只听佟宇告诉我她打鼓时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次
还哭了出来。我开始有点后悔我拒绝的不近人情。
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我吉他的肩带上。
「我帮你拿吧!」依然是慧甜美的声音。
「不用了。」我拿开慧的手,语气冰冷的如同此刻世界的温度。
「那我帮你拿衣服。」慧坚持着。
「你烦不烦,我说了不用!」
仿佛推开一扇闸门,泪水一下子泛滥在慧的脸上,李凡和佟宇不自然地看着
我。
难以对付突如其来的尴尬,我拦下一辆出组车去店里找兰。奇怪的是兰也不
在,另一个导购告诉我她今晚早早下班回家了。当我急急的赶到那个租住房时,
兰还是没在那里。
孤独被晾晒在月明的夜里。
两旁的路灯没有预兆的亮起,突然的光线像伽马刀一样切割着黑暗深处的快
乐,渐行渐远的光带上偶尔一盏灯烧坏了灯丝,打通黑夜最后的入口。
***
秋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灰白色阴云压抑着曾经湛蓝的天空,把世界
的一切同化成自己的模样。
这场秋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天了,北方的秋天向来很少下这么长时间的雨。
地上的每一处低处都汪起小小的湖泊,每一珠水滴都竭力吸收着自己身边的温度,
然后化成水汽,消失在自由流动的空气深处。
于是气温很快地低下来。
老板又一次通知我们演出取消,已经是这周的第四回了,每次他都会用不同
的理由打发我们回去,最近我们的演出时断时续,李凡和佟宇甚至有了换个东家
的想法。「再看看吧。」每次我都这样回答。
两个人匆匆离开了,再也没多说什么。
雨暂时小了一些,细小的雨滴仿佛静止在空中的雾,街上不时几辆汽车划开
浓密的伤口,呼啸而过。
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潮湿的马路上,秋风从衣服的每一处空隙钻入身体,浓
密的水雾附和着在发上,闪起异样的光亮。慧撑着伞跟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一
路上不时小跑几步才赶上我的速度。每次并肩走在一起她都会把伞完全罩在我的
头顶,胳膊举得高高的,直到酸痛才不得不放下。
「我来吧!」我一把抢过伞,撑在中间,依然没有放慢步子。
「喂!你就不能照顾一下女生走慢一点?」慧追到我旁边,嘟着嘴抱怨着。
「你跟不上就别跟啊!」我放慢了步子。
慧笑了起来,然后转换了话题。
「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你应该饿了吧,吃点什么呢?」
「拉面吧。」我看着眼前一家面馆的招牌随口而出。
「好啊!拉面我最好吃了!我从小就很爱吃呢!记得有一次……」
「也许,」我轻声打断了慧的精彩回忆:「如果刚才我说去吃屎,你也会说
屎最好吃吧。」
「啊……嗯……」
看着慧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不由的笑了起来,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对她笑吧。
从最初认识的隔阂到今天的玩笑,我感觉心里的一堵墙在慢慢的倒掉。
慧好像察觉出什么,微红的脸颊倒映在地上,汪起的湖泊里,藏起一抹天真
的浅笑。
面馆里人很多,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要了两大碗牛
肉拉面和两听可乐。
店里的装修很不错,身旁的壁炉把我们周围漆成暖暖的黄色,餐桌和狭长影
子交错在一起,直到变淡化成无形。
面上来了,我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手中的筷子,最近的缺演让我只凑够了房租
的一半,而这样的情况又不知要持续多久,如果不能及时交上那兰就……
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两声闷响之后是眉头紧锁的沉默。
「你……没事吧。」
「啊,还好。」我重新从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这才发现慧也没有吃。面里的
热气熏蒸着她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想要熏出泪来。
「快吃吧,我饿坏了。」我调整一下语气,一把掰开筷子。
慧一直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我不时笑几声应和着她的眉飞色舞的讲述。
几个人坐到了我们旁边的位置,其中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大叫着。面馆里很嘈
杂,只有几个词勉强传入我的耳朵。
「你……蝶舞夜……新乐手……棒……极其……吉他……」
我僵直的站起,喝光手中的可乐走到那个男人身旁:「蝶舞有新乐手?」
「是啊……」
指尖用力的压陷下去,薄薄的铝箔手中不断的变形,直到皱成一团落在地上。
一把火在心里的一角凶狠的燃烧。
十分钟后我和慧靠在被球灯遗忘的一角,几天没见的眩目球光搅得一塌糊涂,
诺大的空间里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不停回荡,每一个音符被悠扬的声线完美的演
绎着,直达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舞池里竟没有一个人在扭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存在的舞台,曾经,
我存在的舞台。
上面,一把火红色的吉他宣战般猎猎作响。
***
一觉醒来窗外是弥漫的大雾,城市的水汽和杂质正竭力找寻着对方,然后紧
紧结合在一起,把整个世界涂抹的一片模糊。
纯洁干净的水,轻浮肮脏的尘土,真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找到对方。
来到学楼时已经快上课了,身旁不断出现飞速奔跑的身影,我斜挎着书包跟
着人群进入楼里,也跟着人群在二楼的布告栏前停下脚步。
一张粉色的布告贴在白板的正中:
「关于举办校艺术节的通知。」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
匆匆的往楼上急走,片刻之后就发现走廊里人的话题都集中在为了迎接新年
而仓促举办的艺术节上,毕竟在这个学习成疯的地方,偶尔一次艺术节到有一种
龙恩浩荡的意味。
不去理会旁人热烈的讨论,穿过一个个教室门口,脚步突然在一个门前放慢,
那个前排的海一脸微笑的听着旁边女生的话,那把火红色的吉他就倚在旁边天蓝
色的墙上,昨晚倾倒众生的乐器此刻正沉默着,拜倒在主人帅气威严之下。
中午在饭厅里,李凡凑到我跟前:
一起参加吗?
不,这次我要一个人。
下午课间时系学生会委员来统计艺术节的报名人数,果然在器乐一栏中海的
名字赫然在列,我迅速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下面,因为太过用力笔尖划破了薄薄
的纸,发出碎裂的轻微声响。
**海。* 晓。
两个名字发出火红色和淡蓝色的光芒,没有中间的任何过渡,颜色边缘的界
限清晰分明,就这样势如水火地对峙着。
昨晚旋转的灯光……
悠扬的声线……
舞台上响起的吉他……
……
兰的房租。
墨水赖在纸上浸开一团黑洞,把一切情绪深深的吸纳进去。
放学时被一些事耽搁了,出校门时才发现兰在等我。
心里一阵满胀感。
校门口的窄路上我推着车子和兰并排走着,酝酿许久后我打破了沉默
「最近还好吗?」
如同一粒细沙砸在汹涌的海面上,连水花也激不起。
「怎么,最近没睡好吗?」我看着兰微微发黑的眼圈。
依然是一阵可怕的平静,台风无形地在我们中间登陆,风眼之下一切是安祥
和平静,等待着片刻之后席卷的风景,把所到之处拍打得粉身碎骨。
就这样我们沉默着走了好远,每走一步仿佛都按动了什么开关,让漠无声息
的空间把耐性一点点消化掉。
单车一把摔在脚边。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你几天不接电话怎么回事?你现在又一直不说话
又是怎么回事?几天了我不知道你在哪、在干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如
果你把我当成一种可有可无的玩具,那以后我不会问,我不欠你什么!!!」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几天的冷落所汇集的岩浆猛地喷薄出地表,带起骇人的
滚滚热浪。灰尘在火山口顶开天空的束缚放肆的翻飞在四面八方。
兰停下了脚步,然后无力地后退在冰冷的墙上。修长的手指深深插进略显凌
乱的长发,深埋在胸膛的头狠狠地摇动着,我呆住了。
一滴淡黑色的泪从兰的眼角滑下,一瞬间黑色的洪水倾斜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流动的黑色锦缎猛地灌入血色的胸膛,心脏随着水位不停上升直到掉出体外,碎
裂在秋日萧索的黄色大地上。
***
期待中的艺术节如期而至,学校忙着在礼堂前方的主席台上安放音响设备。
红色的横幅早早挂在了墙壁上,醒目的每天都不得不看见,如同公牛前血色的幔
布,挑逗着每一根急切的神经。
就这么来回奔跑着。
眼前晃动着数不清的红色帷幔。
长矛凶猛的刺入背后,花标上弯曲的枪勾麻木了神经。
却还是在追逐,为了内心本能的愿望。
直到最后筋疲力尽,直到红色停止在不远的地方。
想站起,却被一剑封喉。
初赛是在一周前进行的,无非是报名的同学去音乐教室进行节目片段的表演,
等待评委以一声「过」或「停」来宣告演出的结束。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太多而决
赛名额少得可怜,能听到「过」的人很少。我就算少数人里的一个,李凡也是,
当然,少不了海,乐器组进决赛的一共六个人,三把吉他。
乐队在蝶舞又演出了几场,四个人里只有我和慧明白缺演的原因。老板在盘
算着我们之间哪一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客人和客人手里的钱,说白了就是在角斗,
赢得更多喝彩的一方拥有留下来的权利。
为了兰的房租我不得不拼命表演,不得不迎合那些醉鬼一时兴起的要求,不
得不强压怒火给每个人赔上甜腻的笑脸。就这样我一次次的凑够了房租,可心里
却没有办法痛快起来。
为了兰,我竭尽全力了。
为了钱,我丢失了自己。
可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决赛前的下午抽签决定比赛的顺序,乐器组里李凡是第一个,我倒数第三,
最后一个是海。系里的同学对于我和海的比赛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当然,她们全
部是海的粉丝,那时还没有这个词,我的心中叫他们「海参」。
「人如其名。」我低声说到。其实这很容易理解,我可没有海那样精致的脸
庞,但骨子里的骄傲要求我必须赢,我从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更何况是我最
大的对手。
我。
必须赢。
课间时我还在画着明天的走台,几次的设计因为过于单调自己都不太满意,
勾勾抹抹之后郁闷的撕掉。
重又抽出一张纸,笔在指间飞快的旋转着。
「嗨!晓!」旁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没有抬眼,声音的主人显而易见,再也没有别人周围可以汇集这么多女生
的嘻笑了。
没有理会我的冷漠,海继续说下去:「那个乐队,就是之前在蝶舞演出的那
个,听说是你的?」
意思很明了,没有任何修饰的直白,可是因为如此才在我心上揭起一块疤来,
隐隐作痛。
「没错。」我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对上海直视的目光:「是又怎样?!」
「那就对了,有没有兴趣玩一场?嗯?」
「好,怎么个玩法?」
「明天的决赛,谁输了谁滚出蝶舞,怎么样?」
明天的决赛。
谁输了谁滚出蝶舞。
记得儿时的电影里有这样的场景:
两个人微笑着,弯下腰表示对对方的敬意,然后调转身子慢慢的向前走。这
时的镜头会定格在两个人中央慢慢的向后拉,两个身影是始终游移在镜头的边缘。
直到第十步时两个人迅速转身扣动手中的扳机,一个人应声倒在血泊里,手中的
枪连同生命一起掉落在地上,万劫不复。
而最后的结局是决斗的胜利者拉开失败者的枪膛,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子弹。
***
决赛,不如说是一次决斗。也正像决斗必然会有观看者一样,所有的同学此
刻正期待顷刻之后纵情的狂欢。
此刻礼堂里可爱的「海参」们,每人一顶狗屎颜色的帽子已经够令人侧目的
了,加上嘹亮的口号和每个人左手腕上火红色的丝巾,乍一看还以为是动物园的
猩猩杂技或是精神病康复中心的汇报演出。
拐了一个弯儿来到音乐教室。角落里几个可能是低一级的学妹正彩排着舞蹈
动作,让我吃惊不已的是他们左手腕上同样的火红颜色的丝巾。
我真的无语了。
李凡坐在后排的椅子上调试着自己的贝斯,我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吓了他一
跳。
「来了?」
「啊,刚到。」说着,李凡从旁边拿起一把电吉他,塞在我手里。
「怎么,我的呢?」我昨晚把吉他给了李凡让他帮我调音,本来说好今天早
上还给我的。
「你不知道,学校刚通知我,乐器不接麦克风直接连音箱,那个报钢琴的也
不得不改了电子琴。我从这儿挑了把电的给你,喏,就这把。」
「谢了。」我应下李凡的话。把琴背上试了试,弦紧和长度都还好,我暗暗
告诉自己这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了,你看见海了吗?」
「没啊,从我来就没见他在。」
我搜索了一遍教室,的确没有海的身影,学校通知所有选手到这里点名的啊!
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
「行了你,试琴吧!」李凡捅捅我。
门帘依旧重重的垂着,没有一丝风透过,也没有任何被掀起的痕迹。
七点半时老师准备来点名,叫到「**海」时,是一个手上系着火红丝巾的女
生嗲嗲的回答:
「老师我看见海哥了,他在那边有点事没过来,您可不可以把他报上?」
老师点点头,然后在单子上打了一个勾。
李凡侧过身低声嘀咕着:「搞什么?点个名还雇个娘们。」
「羡慕了?」我开着李凡的玩笑,心里奇怪着自己的轻松,之前的一切恩怨
将在不久之后一并算清,我和海只是在背对背的前行中,等待十步之后的致命一
击。
李凡上台前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祝他好运,然后在老师的安排下在后台等待着
自己上场,奇怪的是,我依然没有看见海。
后台很暗,我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回忆着自己的乐曲,外面一直很安静。
大概几分钟李凡打开门冲了进来,突然的光线和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只见他把贝司狠狠地掼在桌子上,嘴里骂着些什么,太快了听不清。
定了定身后走到我旁边,告诉我千万不要理下面的那堆狗屎。
我笑了,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如果我能让「海参」为我的音乐动容,我便赢
定了。
之后的几个节目都很长,轮到我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我拎着吉他
走上舞台,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喧闹,还有一堆狗屎在那里喊着「蒸气」的口号。
我把吉他轻轻的放在脚边,静默着站在那里,等待着。下面的噪音渐渐弱下
去,我能感受到不同仰角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汇成一股灼热的温度散布周身。
须臾下面一片寂静。
我缓缓把双手举过头顶,一下下用力地拍着。
啪—啪—啪—
微笑着注视下面的观众,人群里很快有人跟着我有节奏的拍起来。一传十,
十传百……
啪—啪—啪—
仿佛平凡日里渐近的海潮,从远处的礁石上碰撞出飞散的水花,越来越近…
…
啪—啪—啪—
所有的手掌来开始跟着节奏有力的应和着,偌大的礼堂上只剩下这么一种独
特的声音振动着鼓膜,风暴一样席卷整个海洋……
啪—啪—啪—
我猛地收回手,之后每一个细胞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舞蹈。台下的掌声依旧响
亮的伴奏着,整个舞台仿佛变成了巨大的乐厅,我得眼前开始出现幻灭的旋转球
光。内心里每一份悲伤、每一份孤独、每一份怨恨、都从指尖喷薄而出,萦绕在
空气里,散开一团青灰色的淡雾。肌肉剧烈的收缩和舒张着,踩着华丽舞步的自
己,应和着下面亲和的节奏,挥洒开金色的光芒。
……
一个滑步之后拎起地上的吉他,左手轻压在绷紧的弦上,右手高高指向天际。
礼堂里的气氛已经高涨到极点,我可以听到所有人的欢呼,甚至有的也开始舞动
起来。
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回到琴上,带着所有人的期待,中指轻巧的
弹开。悠扬的弦音被音箱无限的放大在世界中央,诠释开人间所有的情绪。浪漫
的、苦闷的、快乐的、痛心的、幸福的、悲伤的音乐,犹如无数浪漫、苦闷、快
乐、痛心、幸福、悲伤的生灵,瞬间死掉。左右手的配合下冰冷的弦如同刚才的
舞蹈一样疯狂,五线上翻滚的音符像毒品一样注射在每一根麻木的神经末梢,兴
奋到死。
……
十指在弦上自主的拨动着,脑子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梦境与现实交替接管
着自己。
交叉跃动的脚步……
……兰……
甩动的发尾……
……
忽而又想起押下的赌注,我赢了吗?
就这样我高高在上的统治着整个舞台,浮华的音乐在整个视野里往来穿梭,
织成一张迷乱又销魂的网。
炫美的华章依旧从指尖不停的流泻,波动的弦里无数淡蓝色的蝴蝶抖落尘垢
后,翩然飞起,捕获着内心最隐秘却又最痴狂的欲望。暗香浅浅的浮动在每个人
的胸膛,迷醉了世界的艳丽,迷醉了自己空洞的灵魂。
……
突然。
突然
突然
突然
世界一片寂静。
下面的人群迅即停止了动作,几秒钟的沉默后是爆发的骚动。
我低下头确信双手仍在拨动着琴弦,可此刻我只能听到喑哑的振动,而不是
之前流畅的音乐。突如其来的意外如一记闷棍打在头上,剧烈的眩晕包裹住自己,
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渐渐的重归平静,我窘迫的拨动着琴弦,心里一遍遍祈祷着
它能尽快恢复,可事实证明一切只是徒劳。
一位老师从评委席上离开走上舞台,没有语气地告知我:「很遗憾,这次失
音算是重大失误,继续下去与退出没什么区别。」
我什么也没说。
判官手里的令牌甩在地上,闭上眼等待着坠落的刀锋。
死了,再没任何疼痛。
下面突然传来女生高分贝的尖叫,狗屎堆里所有人都举起自己的左手,火红
色的丝巾在轻风中飘动,鲜艳至极。
仿佛一桶冰水浇在头上,我颤抖着转过身,迎面是吉他火红色的光芒。
终究,他来了。
定格在最后的画面里,结束了之前所有的悬念和情节,都结束了……
李凡赶紧跑上来扶住要摔倒的我,我倔强地一把推开他,然后宛若一俱僵尸
一样走下舞台。
瘫坐在台阶上。
兰……
还有李凡,佟宇,慧……
还有,晓……
对不起。
我输得彻底。
竟然输在一把该死的吉他上。
这个结论在几秒钟后眼前的现实所否定。
台阶下的多孔插座上空空如也,上台前亲手接通的电源插头此刻镇静静的躺
在地上,凉个痛快。
头顶突然传来海的清扬的声音,一粒火星掉落在浇满煤油的草堆里。瞬间冲
天的火光灼烧着身体的五脏,浓烈的黑烟带着烧焦的气味回撞在身体各处,像要
炸裂开来。
仿佛被灵魂附体,我抓起吉他冲上舞台,像一只野性大发的猛兽一样扑向海。
之后所记得的只是吉他砸在海身上闷闷的一声响,然后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
街上的风很大,记忆里街道旁的树此刻更是面目全非,秃得不成样子。裸露
的枝干仿佛受尽折磨的人的血管,粗大突兀,又有些曲张。偶尔有些许残留的叶
子,顽抗着劲风的使命,摇摆在早已不属于自己的高空,相信一个未曾实现的奇
迹。
身处绝境便不会有选择余地。
叶脉上星星点点的绿色,倔强地宣告着自己曾经茁壮地存在过,直到下一阵
风轻描淡写地拂过,黄透所有。
身旁的伙伴一个个放弃抵抗坠落下去,地上激起一层薄薄的叶,然后打着旋
儿四散逃开,在某个风吹不到的角落堆积,被风干湿润的感情。
于是,便失去了灵魂最后的保护,人们轻易地点燃枯叶,任火光吞食掉曾经
的生命,埃尘平地起伏,重又回归出生的大地所在。
这些屠杀都看在眼里,火辣辣的疼,残叶没有选择的挣扎在无意挽留的枝头,
还好近旁有一个更加落魄的灵魂,彼此相依相靠……
已是傍晚了,我依旧站在路旁的树下,任由许久未见的泪肆虐在眼眶,风好
大,大到泪滴还来不及滑下便蒸发殆尽,涩涩的很难受。
好像我也被种在了地上。
昨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在一场精心设计的戏里我给了导演最满意的结
局,甚至还超出他的想象和期待。一次即将胜利却又突然死亡的决斗,一次从喜
悦疯狂又急转直下终归绝望的落差,一次丧失理智的拳脚相加,就这样陆续登场,
直到整个局圆满结束。
留给我再难收拾的残局。
人生如戏吗?亦或人生是戏?
眼前掠动着往来车灯的黄色光亮,风声,鸣笛声,马达的轰鸣声,偶尔的狗
吠还有女人高跟鞋特有的清脆声交织在一起,形象地定义着这样一个忙乱的世界,
立体又鲜活。
突然消失了鞋跟的脆响,然后是轻柔又凄凉的声音:
「晓?」
我回过头,看见了慧哀愁却依然美好的脸庞。
「你哭了?!」慧眼睛瞪得好大。
「没有,风太大…吹的。」我偏过头,偷偷拭了拭眼角。眼前有隐隐浮现出
决赛的场景,那个昨天从后面飞来的纸团此刻向卡在喉咙里,阻隔着心底的声音。
「……」慧轻轻挽上我的胳膊,纤细的眉尖拧起小小的狐。
「……对不起。」
在那个常去的小店,我和慧坐了将近二十分钟,彼此不语。面前的酒瓶已经
空了三个,我把头靠在墙上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内心阵阵空落。就这样疲惫的
苟活人世,眼前的世界逐渐像水波一样荡漾开,像调焦的镜头一样模糊又清晰。
李凡和佟宇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座位,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李凡拿掉我手中的
酒,然后静静地等着我……
「对不起……我……」
我们在笑……
像在掉入另一个世界……
我挣扎着直起身子。
「装你妈逼啊。」李凡的声音,如店外空气一样冰冷。
抬起头,李凡和佟宇正站在旁边盯着我,手里拎着自己的书包,我眨眨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可刚才他们……
全乱了。
「小姐,再要三瓶……」
「我不喝。」李凡挥挥手打发掉服务员,和佟宇坐在了对面。
整支乐队坐在一起,我这才回忆起之前演出时的默契和风光,悔恨像潮水一
样打湿自己,我清楚是我自己毁了他,毁了每个人的音乐梦想。几次张口都没有
发出声音,两滴微苦的液体不自觉地砸在桌上,还好没有别人看见。
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我决定说出一切。
「之前我们间断的演出是因为海的介入,他想在蝶舞做专场。和大家一样我
也不喜欢间断的感觉,我想回到从前那样的稳定和流畅,我承认自己做音乐是为
了……钱,我要用钱,」我顿了顿,没有说出兰的名字:「我要用钱给别人帮忙,
可我发誓我用心了。」
「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终究会离开蝶舞,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如此迫不及待
的想打败他,,可没想到他先找上了我,和我打了一个赌……」
「打赌?」慧看了看李凡,又看了看我。
「是的,打赌。」我不敢再往下说,抓起冰冷的酒瓶又猛灌了一口。
「赌上了整个乐队,是不?」
我抬起头。
「谁输了决赛谁滚出蝶舞。」这次是佟宇的补充。
突然的两把匕首割破最后的伪装刺向要害,割断的主动脉甩动在风里,温热
的血液如井喷一样汹涌而出。浓烈的血腥气味盖过酒精温和的麻醉,瞬间改变了
世界的基调。
「是…可是…你们怎么知道?」
并没有得到回答,两个人只是疲累地靠在墙上,目光抽打在我颓唐的心脏。
慧的手一把抓住我。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们和我开玩笑,你们在逗我开心,我们会继续下
去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不是的……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敢看旁边的她,余光里抓紧我衣襟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
而惨白,仿佛曾经没有任何血流过。
慧慢慢松开我,抓起桌上剩下的半瓶,一股脑儿全喝了下去。
四个人短暂的沉默。
「那么,最牛逼的人,你打算怎么办?」李凡的语气很别扭。
「李凡!你知道我本来会赢的!他设计了我!他拔了我的吉他插头……」我
飞快地说着。
「够了!」李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整个店里立刻安静下来:「晓我告诉你,
这中间发生了该死的什么与我们无关!你凭什么赌上了我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建
议一起参赛?你让我们陪你失败,你让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心血付之东流!你他妈
的还有脸和我们说话?你以为乐队是你一个人吗?你他妈混蛋!混蛋!!」
……
我闭上眼睛接受着声音狠狠的鞭挞,从刚踏入校门相识到现在,我是第一次
看见李凡如此对我发火。
「行了。」佟宇拉拉李凡的手,后者重重地坐下来:「发泄了你的英雄气概,
你就一走了之了吗?你知道全班大半的同学都在联名向学校保你吗?可谁又想到
你是这样的自私。」
我一口口地灌着酒,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烈地发烧。内脏在酒精的
刺激下变得兴奋异常,以至于每一次都想跳出黑暗的体腔,在寒冷的风中醉个痛
快。
最终还残留着苦涩的余味,我又抓起新的一瓶……
「结束吧,从此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你我毫无干系。」
李凡的话坚定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快三年交情从此一笔勾销,如同在心
上刻开一道伤痕,血流如注。
「还有我!」佟宇的话来得恰到好处。
小臂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光滑的酒瓶从手中迅速跌落,粉碎在地上。
两个人站起身,拽过书包斜挎在肩上。我知道他们要走了,鼓起勇气看了看
两人最后一眼,曾经给我无数欢笑和幸福的脸庞只余下深深的憎恨。
我在心底大声地呼喊,所以没有任何声音。
「我…相信他。」
慧挣扎着说出这几个字,所有人这才发现她已经哭了好久,软在椅子上,流
淌的泪冲开精心画好的彩妆,两行泪痕清晰分明。
李凡的眼里闪着诧异:「那么也包括你,不是你们的退出,是我们!」
门帘被重重地掀开,窗外的秋风透过每一寸空隙涌进屋内,直吹进单薄的心
里,血液成冰。
「我愿意永远相信你,你明白吗?」
我笑了,笑得虚弱而僵硬。然后把头轻轻地倚在陶慧的肩膀。淡淡的香水味
混杂进躁动的空气,须臾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有人在轻摇我的肩膀,慢慢的睁开眼,慧正一脸微笑的看着我,我不自然地
笑了笑,挣扎着坐起来。
「还好吗?」她关切地问。
微微点头。眼前空空的座位和翻倒的酒瓶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脑袋欲裂的
痛。
「哪个是梦?」
慧没有说话,转过身子不再看我。
「我在问你哪个是梦!李凡他们呢?他们原谅我了对不对?他们说我们会继
续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继续的啊!」我把手摁在头上大叫。
「事实上,我们的乐队结束了!」
「不会的,你骗我!不会的!」我剧烈摇动着慧的肩膀,她像断线的木偶一
样在我的摆布下无力地晃动。「那个是梦!是梦!」
「我告诉你了,这是个事实,信不信由你,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嘴里还说着
『对不起』和『谢谢』什么的。」慧的声音很轻柔,却令人信服。
我重又靠在慧的肩上,感觉好累好累。
「麻木一点,迷醉自己,才会接受所不愿接受的现境。」我喃喃地回答着慧
的问题。
慧想扶起我,我一遍遍甩开她的手,她却耐心地把手一次次伸回来,坚持着。
我就范了,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的身面向她,产生一种要抱紧她的冲动。
她爱我,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可如今在我最落魄时,还是她不弃不离的陪伴在我
身边,给我太多的力量。
「我还好,别担心了。」想不到可以让她心安的话语,我尽量平静的说出上
面的话。
我笑了,所以她也笑了。
慧慢步上前,然后把头靠在了我的胸口。
「跳得好快啊!」她像小猫一样轻轻的说,我站在那里失去了任何动作,一
切发生的出乎我的意料。
少顷她满足地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滴细小的液珠:「那我们现在
去哪儿?」
「蝶舞。」
「哪儿?!」慧抬起头,满脸的惊讶。
「蝶舞夜香。」
「可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凭吊自己吧,顺便看看胜利者的演出。」
甩开步子向前走去,路灯下思念的影子缩短又拉长,慧从后面追过来走在我
身边,长长的发在脑后轻扬,散开我喜欢的淡淡柠檬发香。
「谢谢你陪着我。」我盯着远方轻声说。
慧哭了,一滴泪被风吹得改变了方向落在我的手背,冷冷的像是冰霜。再然
后她的手扣紧了我的,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
蝶舞夜香门口。
招牌依然像过去一般明亮,闪烁的霓虹像这世间诸事纷杂的轨迹:变化无常,
却又美得让人依赖。
我和慧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进了大厅。老板从里面走出来迎面撞见我们,
从前的摇钱树成为此时可有可无的看客,他早已无需把讨好的表情留在脸上,只
是板着脸走了过去,鼻腔里发出猪一样令人不快的声音。
拉住了要去理论的慧,我伏下身轻声耳语:
「我是失败者……」
舞池里没有出现第一次看海演出时近似朝圣的场景,人们都在跟着电音的节
拍寻着自我肉体的快乐,这些音乐显然是预设的,舞台上根本没有人的影子。
很少有机会置身这样的世界了,这里的环境让我很不适应,嘈杂的声音和变
换的灯光搅起身体里残余的酒精,我感到一阵晕眩。慧忙抓紧我的手,找了一个
正对舞台的位子让我坐下。
很奇怪的是,我这才想起兰,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工作应该还顺利
吧,还在为我的发火生气吗?亦或是在等着我去找她?而从没有了演出,她的房
租又怎么办呢?
也许能从学费里交吧,我苦笑。
慧猛推了我一把,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从后台走出来的,海。他一脸微笑
着应对观众的关注和欢呼,那把火红色的吉他红的愈加触目惊心,我可以看见上
面的我的血。
电音被关掉,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所有的灯光都瞬间灭掉,只留下舞台上方
的聚光灯投下苍白的巨大光柱,指引着人们的视线。海站在光亮的中心,像第一
次到学校时一样把额前的长长头发拢脑后,随意又英气。
又令人作呕。
我压住内心强烈的仇恨,强迫自己继续待下去,眼前的海仿佛在向舞台的一
边平移,光圈中他的身影慢慢的向右偏出,几秒钟后聚光灯固定住了角度,照亮
了后台的出口……
右眼皮狠狠地抽打在瞳仁上,我低下头闭目揉着眼睛,好疼!
「喂!出来了好多性感的姐姐!」慧兴奋得大叫:「都好漂亮啊!」
「伴舞的?」无心理会这些。
「好像是。」
「正常啦,帅哥陪美女是人的正常逻辑。」我放下手重新开眼看着舞台,上
面大约七八个女生在跳着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热舞。
她们穿着黑色的低胸装,衣服的下摆还被高高的系起,露出杨柳般婀娜的腰
肢。短到几乎走光的皮裙,白嫩的双腿,这些无一不在告诉每一个人,她们与清
纯无关,也无须清纯。
性感的舞蹈中,海的音乐不知从何时响起,依旧热烈和销魂,伴舞的队伍中
一个女孩跳到他的身边,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惹得下面一阵欢呼。
五彩的变幻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光芒,像天顶的星座,忽明忽暗……
「你喜欢那种眼影吗?黑的那种。」
「什么?我没听清。」
「我问你喜不喜欢黑色的眼影?」慧眨着涂了淡蓝色眼影的眼睛:「就像台
上那个人那样的。」
「还好吧。」我看了看昏暗的台上,没有发现什么:「很深奥、很复杂的感
觉。」
「嗯!」慧应着。
一曲终了,舞台上重又亮起了白光,目光平视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显影在视网
膜上,然后,血液倒流……
一双鞋。
黑白相间。
不……不会的。
五彩的变幻中有什么在反射着光芒……
鞋头的黑色漆皮……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最近没睡好吗?」我看着兰微微发黑的眼圈……
黑色的眼影……
不……
这才发现她脚上有一双一模一样的,黑白相间。
不!!!
我疯了,站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鞋头致盲的光亮,踉跄的前行,直到脚下绊
到别人的腿,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血从嘴角流进喉里,被刺激的味蕾火一般的燃
烧。
「不!!!」
挣扎着爬起来一拳打向阻拦的人,手指打在他的牙上一阵难忍的剧痛。后面
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我猛地用力向前一倾,脆弱的织物从此一分为二。
「不!!!」
……
站在舞台的边缘,我看见了深黑色伪装下熟悉的眼,深邃,复杂,不知可晓
……但我永远不会弄错。
兰。
是兰。
你相信吗?竟然是,兰。
一只大手从死亡的洞穴中伸出,细菌在那乌黑的、腐朽的肌肤里滋生繁衍,
然后撕破胸膛猛地抓向心脏,深深陷进血脉,疼的说不出话。
玩弄够了,心脏被割开与肉体的一切联系,带着血流的大手把他拽出身体,
淋漓的血汇集一地……直到指尖微微的松开,心脏像破灭的星球一样坠落,摔烂
在地。
其实所有的厄运、悲伤、打击、不幸同时到来,要比接二连三好很多,省去
中间疗伤的时间,一次的伤口会痛到极点,然后直面现实的严酷。要是愈合又裂
开,那会成为一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会流更多的血,会收获更多的痛楚。
我——很庆幸。[/color][/size][/font]
半醋 2012-7-25 03:21
我恨我没有更多的红心
给这篇让我在深夜感动落泪的文
有时,生命更像一个玩笑
当你游戏它时,它给你超出想象的回报
当你正准备认真面对它时,它笑笑把你甩在泥坑
关于友情,关于爱情…
爱过一个人,被一个人爱过,已经很幸运了……
hut 2012-7-25 17:52
故事说的是几个年轻人,一个是在校生,一个是商场售货员,一个叫慧的姑娘,是一些平凡的人物,而他们的故事却是述说得那样的离奇,震撼。离奇得,震撼得并不是出场的人物,场面的景深,而是故事述说者,甜美的浑厚的爽音有如球灯在变幻跳跃显得绚丽多彩 ,有如紫光下狰狞笑声刺向心房。让我的久久不能平静,美文,红心4
wj无为 2012-7-25 21:22
回半醋兄:那时真的年轻,鲁莽的只知道自己的中心,总是想着自己的如何在张扬,现在懂了自己的渺小,但已经没了青春!
回棚兄:这个故事早就有,要是兄细心的话,我最早在舞文的几个帖子里就有这个故事,但那是结尾,很早就想把它写出来,怕在老些连动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以前我很爱写些的,没事老是在本上刻画,只是随着工作、生活的繁重而没了心情!
逝去的感伤 2012-7-25 23:04
红心送上
刚读完无为兄的文章,真情流露,真性情、
无为兄为了一个深爱的女生付出了太多太多,只因爱得太深,到了后面却也是伤得很深
这个世界里有些东西你永远捉摸不透,到底这情源自何,又为何生恨
乐队解散了,好友的离弃了,兰的背板了,这一切恍如隔世,却也是如此的真,来得如此的突然
人生的大起大悲,伴随着青春的乐章,起起伏伏,只愿,故事的彼此,爱了,伤了,痛了
回眸
已是一切不复
感谢无为兄参加舞文活动!看到兄弟的文章赶紧来回复~~
海棠灬依旧在 2012-7-26 13:50
标题
人生经历过这些,就会更加的成熟,也会看懂更多东西,对人生有更多的理解,对人,会更懂的珍惜,以前就听说,只有痛苦才能让人成长,现在觉得确实是有道理的,付出的,并不是一定要有多少的回报的,用心去思考自己的过去,会更有智慧的
小楼房 2012-7-26 14:32
很久没有感动过了。今天看了楼主的文章着实被感动了一会
wj无为 2012-7-27 00:14
会老马兄:兄给了这个舞台,我是不胜的感激的,因为什么事埋在心里久了,要不就忘记,要不就会给自己带来伤害,认得圆缺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我不信天命,但不能不承认人事的无奈!
回海棠兄:是的,人啊,往往就是在无知中才能得到启发,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梦想着自己多么强大,什么都蛮不在乎,可是恰恰是这种的不在乎能够瞬间击溃自己,就好比自己是强裹里的孩子,总想着自己的强大,因为不知道对手的!
回楼房兄:自己的故事,自己才会有所动,兄的感动说明都是有缘人啊,人生要说不同可以肯定,但太多的不同也就有了共同之处,但愿我们都能通过!
zrpg 2012-7-27 07:38
怎么样看怎么样像在写剧本样的,好像还有下文吧,如果没有了,我承认我没看懂
8789029 2012-7-27 09:46
说实在的我的文化水平有限,没能说出华丽的言语,看了无为兄弟的文章,那个感动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为了那份爱,而参加乐队,期间所发生的一起,是人生的一段经历吧,感谢兄弟的好文,红心了!
wj无为 2012-7-28 21:47
回z兄:谢谢夸奖,剧本,俺是玩不了的,要是感觉还有点意思,不反对引进,俺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只是能让我看到这个故事就行:lol: 下文有,在舞文弄墨轩,算是结尾吧!
回眼镜兄:说的是,一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小团体,一个背离团体的下场,还有一张差点发出的劝退通知,编织在一起的一个故事,事是真是的,可很多场景是虚幻的,那场决斗,没有,有的是学校的联欢,决斗只是暗中的较劲而已!
感谢二位的红心!
[[i] 本帖最后由 1194678871 于 2012-8-9 20:42 编辑 [/i]]
zx508004 2012-7-28 22:23
故事写的很真实比较好:teeth 以前的事很多忘了
問天 2012-7-30 00:19
无为兄原来这么有才啊!真心佩服了!
写得不错,学生时代的生活,自己的青春记忆,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情,年少轻狂的时候又能知道多少呢!
文采有限了,写不出什么东西来,对无为兄真心佩服哈!
我在哪里1234321 2012-10-21 01:28
无为兄性情中人啊。那些年我们能回忆的很多很多。
longzh520 2012-10-21 14:04
看了这文章后,感触颇深,我的大学四年没谈过恋爱,不是长得丑,也不是没钱,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夜,也许等我考上研究生后,会好好的谈一场就结婚的恋爱
jklwangi 2012-10-23 00:46
文章写的很感人是一部很值得读的文章谢谢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