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老虎一个样 2014-8-17 00:23
红塔的那些树
红塔座落在滇南的一个小山包上,得雨水丰沛、土壤肥沃、阳光温和之优势,
植被甚为丰富。人家是在学校里造花园,红塔则是把学校建在花园中。
我尤其喜欢红塔那些树。
这里的树是慷慨的。篮球场旁边的两棵桑树,坠满了紫红的桑葚,只需踮踮
脚,就能采到。至于香蕉树、芭蕉树,更是遍布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一开始,我
分不清它们的区别。后来,经过仔细观察,就渐渐明白了,香蕉树粗壮、低矮,
芭蕉树纤细、高挑。香蕉的果肉糯糯的,芭蕉的果肉略显生脆,里面还有豌豆大
小的黑籽。前天,老瓜狸带我们去砍芭蕉。看着高高的树上挂着的一串碧绿的芭
蕉,我们都在盘算怎么爬上去。老瓜狸乐了,他说老赵你拿起菜刀直接把芭蕉树
拦腰砍断就得。我惊讶地问那怎么行,明年不就没芭蕉吃了吗。老瓜狸这才娓娓
道来,原来芭蕉是一年生的树,每棵树上只结一串果,而且今年砍掉,来年又会
从断处催出新枝,不出几个月,就刷刷窜得老高。我们依照他的吩咐,采下了芭
蕉。老瓜狸说只需把它放在房间里焐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享受美味了。砍完了芭
蕉,就又去采木瓜。宿舍楼后面的几棵小木瓜树结的木瓜还青绿青绿的,未到可
食的时节。我们径直奔大榕树旁边的那棵高大的木瓜树而去。抬头仰望,好家伙,
大大小小的木瓜如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头碰头攒在一起,有几只已经泛起了诱
人的黄色。我笑着问老瓜狸这树总不能也拦腰砍断吧。他故作愤怒地看了我一眼,
抄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探向一只八成熟的木瓜,轻轻地敲打着。忽然,木瓜瞬间
脱离了母体,「啪」地落在了草丛中。捡起来一看,毫发无损。像这样高大的木
瓜树,人难以攀爬,考验的就是你的「火眼金睛」。倘若捱到木瓜熟透再用此法,
木瓜怕是早粉身碎骨了。
这里的树是满含风情的。滇南己接近热带,椰子树、棕榈树、橡胶树等热带
树木较多。红塔校园里,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热带树木一年四季绿意盎然,它
们整日沐浴在阳光下,无拘无束地舒展着筋骨。宿舍楼旁的的两棵酒瓶椰,像两
个腰板挺得笔直地大小伙子,它们互相较着劲,拼命地往高处窜,仿佛眼看着就
能亲吻到万里青空、悠悠白云。校门口有棵热带树,我叫不出它的学名。我远远
地凝视着它,在微风中,它的枝叶有节律地抖动着,宛如一只绿色的孔雀正得意
地开了屏,向人们展示自己无限的风姿呢。
红塔还有几棵树,你简直不允许自己用诸如美丽、可爱这样肤浅的词语去形
容它们。不管你是悄悄走近,还是远远看着,它们都会唤起你心灵深处的一个久
远的向往,那就是——崇高。操场上有棵大叶榕,被当地人奉为「神树」。在我
的故乡,听老一辈人说,山上曾有棵大银杏树。相传某日一个书生由此路过,碰
上天降大雨,便到银杏树下躲避。书生对这粗壮的银杏树产生了兴趣,就想丈量
一下它的尺寸。书生作好记号,环抱了七次,用手乍了八乍,可巧剩下的部分有
个小媳妇正靠在那里躲雨,书生不便继续丈量。后来,故乡就流传着这样一句俗
语:「艾山有棵白果树(土名),七搂八乍一媳妇」。我问我爷爷见过这树没有,
爷爷摇摇头,爷爷说,他的爷爷也说没见过。于是,这棵「七搂八乍一媳妇」的
古树便成了我心中一个遥远的神话。但现在,我眼前的这棵大叶榕不是神话。我
像传说中的书生一样,张开双臂一次一次的拥抱它,总共完成了九次。我迈开大
步从主干往探向远处的那树枝末端走去,总共走了二十三步。有老师告诉我,每
年四月傣族的「泼水节「,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涌到这棵「神树」下,他们穿着
五彩缤纷的民族服装,在庞大的树冠下载歌载舞。歌舞完毕,就用互相泼水的方
式释放生命的激情。在他们心中,多少年来,「神树」一直用它的博大胸怀包容
着天地万物的弱点,用他隐秘的灵性庇佑着人们的幸福。我默默地站在这大叶榕
下,看着它的虬曲盘旋的枝干,聆听着秋叶哗哗而落。不久以前,这里还是鸟的
天堂,还是花的海洋,现在,已是深秋,它是白云的恋人,是心灵的故乡。我不
说一句话,甚至连咳嗽也不敢有,我深怕打扰了它宁静的休憩,我只愿久久地来
回踱着步,让它用自己的沧桑、深邃与崇高洗涤我一身的虚浮和疲惫。渐渐地,
我仿佛要安然入眠了。
采木瓜的时候,我的目光被一棵别样的榕树吸引住了。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棵
树啊,为什么它的叶子有的宽大,有的窄小?我忘情地看着,看着,很快,我的
心灵之门訇然洞开:这原本不是一棵树呢。你瞧,那粗壮的主干,分明是两棵树
的躯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而形成的。叶子窄小的那棵树,枝干略细,表皮光滑,
呈青白色;叶子宽大的那一棵,表皮粗糙,呈深灰色。是在哪一天呀,这两个原
本相互独立的生命,深深地被对方吸引,于是,你靠在了我的肩头,我搂住了你
的腰肢,它们如一对生死与共的恋人,经过了雷电的威逼、风雨的洗礼、迷雾的
诱惑,最终水乳交融地结合了。从此以后,你用你的阳刚捍卫着我,我用我的阴
柔温存着你,永不分开!何其令人荡气回肠的一棵「夫妻榕」啊!
校口的一棵老榕树,你也不得不对它心生敬意。我不知它经历过怎样的摧残
与磨难,只看主干那早已苦烂腐朽的树洞,我就不忍心学顽皮的孩子们钻进去捉
迷藏。我轻轻地抚摩着它饱经风霜的皮肤,发出了遗憾的叹息。树枝摇动,秋叶
飒飒,榕树仿佛提醒我看什么。我轻轻地抬起头,我看到,在几米开外的石缝间,
笔直地立着一棵纤细的小榕树,它长啊长啊,头已经触及到老榕树的肩头了。我
还看到,在更远一点的草地上,又一棵脸盆口粗的榕树拨地而起,它已经长成了
结实的大小伙子了,老榕树为了向它表示成年的祝贺,远远地伸长着手臂,正在
以长者的身份给它行「加冠之礼」呢。我向路过的老师一请教,方才得知,别看
老榕树外表看来风烛残年,其实,他的生命活力在地下潜滋暗长着。地下,到处
是它的气根,有的气根在合适的土壤条件下会发出新芽,破土而出。所以,我看
到的两棵小榕树,是地道的老树血缘上的儿女呀。这一刹那,我先前的惋惜与伤
感荡然无存。这世上的父母,哪一个不像老榕树一样,呕心沥血育儿女,十年成
树百年人!
教学楼前小广场上几棵参天的菩提树,得日月之精华,饮雨露之晶莹,一枝
一叶,散发着无尽的禅宗之神秘。相传2500多年古印度北迦毗罗卫王国(今
尼泊尔境内)的王子乔答摩·悉达多,年青时为摆脱生老病死轮回之苦,解救受
苦受难的众生,毅然放弃继承王位和舒适的王族生活,出家修行,寻求人生的真
谛。王子在菩提树下静坐7天7夜,战胜了各种邪恶诱惑,在天将拂晓,启明星
升起之时,终于大彻大悟,成为佛祖。后来,愚钝的惠能,悟透禅宗之玄机,吟
咏「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最终继承了佛祖的
衣钵,把佛教发扬光大。我最初觉得这菩提树和我家乡的白杨树颇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树叶,都是孩童的巴掌大小,油亮油亮的。然仔细观瞧,才发现菩提树叶
的顶端有一条长长的须,而菩提树也不像白杨树独立而生,它们往往是几棵小菩
提簇拥环抱在一起,最终合而为一。昨天,恰逢傣族的传统祭拜日,男女老少带
着香烛、供品,环坐于菩提树下。他们在几位僧人的带领下,虔诚地诵着经文,
久久不得离去。秋风吹过,菩提树枝叶摇曳,飒飒作响,似乎正悄悄地把某种隐
秘的信息传递到了这些善男信女的心灵之中。
哦,红塔那些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