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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之人所见的 局外

前段时间，读完了法国作家加缪的《局外人》。感觉上这还是颇值得玩味的一篇小说。正巧许久未见的写作欲望突然袭来，于是便匆匆写下了这些凌乱而揉杂的文字，聊以自乐。
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从默尔索的母亲去世开始，到他在海滩上杀死阿拉伯人为止，是按时间顺序叙述的故事。在第二部分里，牢房代替了大海，社会的意识代替了默尔索自发的意识。司法机构以其固有的逻辑，利用被告过去偶然发生的一些事件把被告虚构成一种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形象：即把始终认为自己无罪、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莫尔索硬说成一个冷酷无情、蓄意杀人的魔鬼。（故事情节摘自百度）

这篇短短的小说，有着并不复杂的脉络，但故事却是很有意思的。个人以为文章所表现的内容中，有三点是很有趣、很有意义的。
其一，为文章的语言。如果你细读加缪的文章，你就会发现，也许他的语言并不华丽，但是——却是极为精准的。
这种精准让我想起了余华对鲁迅的评价，“我读的第一篇小说就是我曾经谱写成歌曲的《狂人日记》，可是我完全忘记了里面的内容，小说开篇写到那个狂人感觉整个世界失常时，用了这样一句话：‘要不，赵家的狗为何看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个鲁迅有点厉害，他只用一句话就让一个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没有才华的作家也想让自己笔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这些作家费力写下了几万字，他们笔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而加缪呢？他开篇这样写道：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葬礼。特致慰唁。”它说得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
可以说，寥寥几句话，就已将主人公默尔索那种与一般人所不同的特质、那种疏离感、也就是“局外”的感觉写了出来。
 
就像伟大的作品可能诞生于极琐屑、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不可能由不准确的语言所写就一样，毋庸置疑的是，作者语言的运用能力决定了作品的品质。而在我看来，仅仅是这篇小说的开头，作者的写作功力便已可见一斑了。正是这些细节、准确所带来的感受，我们才能够直观的认识“默尔索”这个人。
 
其二，则是小说所要触及的核心之一了。从明面上看，主人公的命运并不仅仅取决于这案件本身，反而决定于人们如何看待他这个人。我们需要警醒的是这背后的东西，在文章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即使一个人真犯下大罪，如果伪装得好，也依旧有机会逃之夭夭；同样，即使他罪不至死，他也可能会因为所谓的“罪行”、为自己的诚实所死去。而随着法制的健全，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再有机会发生。那么，这故事便已经不具备教育性和思想性吗？我想未必。
让我们再深入一层，从这一特例往外推演。在这个故事里，核心绝不仅仅只是司法的不完善。有更为重要的问题、疑问摆在后面：
我们应当如何看待与世俗、与普世价值观、与主旋律不同的东西？或者说，我们应当如何看待少数？
我们是否可以用大众来决定对错？我们是否可以用从众观念来判断好坏？当我们切实遇到那些问题时，我们应如何与之相处？
举个现实的例子，比如同性恋，我们需要去坚持鄙夷吗？我们可以不赞同，可以不认可，这也是自由；但是我们应该因此而抨击、而讥讽、而公开的批驳吗？
我绝不会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因为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思考，唯有思考得出的结论，才具有意义与价值。
当然了，我们可以选择排斥，去否定、去谩骂、去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鄙夷那些“特殊性”、那些“不同”，读过这篇作品的朋友，你能说你从来没有看不起默尔索不为母亲的死而哭泣吗？核心从来都不在“我虽然也看不起这种行为，只是他也不该死，小小惩戒即可”，核心一直都是“我们要对这种不同的行为持怎样的态度”。
同样，我们也可以说。我们接受，我们认可一切。这当然也是一种选择。只要你能够同样认可那些选择“不完全接受”的人们。
或者说，我们选择伏尔泰的路，“我绝不赞同你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虽不认可，但亦不反对，接受并承认不同。这都是选择。
 
小说中还有一些很值得回味的情节。不同于雨果、托尔斯泰笔下的冤案，加缪所描绘的，并不是一个“完全无罪”之人——终归他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这样的设计我不认为是毫无意义的。
 
还有司法所罗列的罪名——“精神弑母”，而罪状则是，母亲死后没有哭泣。
让我们换个角度来思考。就算是现在，在丧事上假哭的人多吗？哪怕他们心中没有一丝怀念，一丝痛苦，只有如释重负，但他们遵从了世俗的观念——“他们在葬礼上哭得很用力”。当你看到这情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会觉得这是应该做的吗？在知情的情况下，你会自我安慰他们也许还是有感情的吗？
而同样，一个人在葬礼上没有哭泣，面色平静，你会觉得这种行为是不符合你的观念的吗？你会认为他不伤心，他这样做不对吗？哪怕他爱着自己的母亲，只是并没有伤心，不想去假装哭泣？
 
一个因为见义勇为而失去很多的人，我们的社会能够允许他后悔吗？即使他仅仅是单纯的后悔，而在遇见那样的事件时，他可能还是会去救助别人。
即使这样，我们能允许他后悔吗？
 
遵从世俗框架的人，和遵从内心的人，也许人们真的太匆忙了，没有功夫去思考了，只剩下贴上不知道正确与否、笼统的标签，然后支持或反对，借此来证明自己的善了。
可这样，终究还是有些可悲啊。
 
当社会中出现逆生长的微小事物，它的存在映入大家的眼帘，我们应该……
 
 
第三个我个人觉得有意义的点，便是加缪所秉持的哲学观念中所浸染进这部小说的底色了，也就是那所谓的“荒诞”。
加缪在另一部著作《西西弗的神话》中这样阐述他的“荒诞”：西西弗每日将巨大的石块搬运到山顶，而石块只要到达山顶，就必然会掉落。于是他只能再度去搬运，再度掉落，不得休息，只有无尽的饥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毋庸置疑，这是徒劳无功、毫无意义的行为，是荒诞，是虚无，是无尽的死寂。但他同时也这样写道：就是在这徒劳无功的荒诞中，西西弗藉着这种“徒劳”实现了自我，他的存在印证在每一次他疲惫的下山再度搬运石头的行为中，这本身的荒谬却证明了西西弗永恒的存在。这是从荒诞中寻得的“意义”。
这让我想起来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即使怀疑一切，即使一切都无意义，但依旧可以找到唯一的真实。
 
默尔索面临的是荒诞。他说出实情，却因此而死去；但那些假哭的人却不会有任何惩罚。他觉得现代司法真是便利，真是人性化，但所谓的现代司法却置他于死地。他努力去融进人群，他在开始想告诉老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在结束他希望人们向他扔石头，他希望去贴合世俗，但世俗还是因为其本质的不同，因为他没有遵从“常识”选择了真话，就谋杀了他。
也许是太过耀眼吧。不同。
 
文章最后与神甫的对话，是全文真正的高潮，也是默尔索本质的阐述和映射。即使现在，我也依旧不敢说我读懂了这一段。也许在看过加缪其他的书后，会好一些吧。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东西爆裂了似的，我扯着喉咙大叫，我骂他，我叫他不要为我祈祷。我揪住他的长袍的领子，把我内心深处的话，喜怒交迸的强烈冲动，劈头盖脸地朝他发泄出来。他的神气不是那样地确信无疑吗？然而，他的任何确信无疑，都抵不上一根女人的头发。他甚至连活着不活着都没有把握，因为他活着就如同死了一样。而我，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但是我对我自己有把握，对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对我的生命和那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么一点儿把握。但是至少，我抓住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从前有理，我现在还有理，我永远有理。我曾以某种方式生活过，我也可能以另一种方式生活。我做过这件事，没有做过那件事。我干了某一件事而没有干另一件事。而以后呢？仿佛我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分钟，就是这个我将被证明无罪的黎明。什么都不重要，我很知道为什么。他也知道为什么。在我所度过的整个这段荒诞的生活里，一种－陰－暗的气息穿越尚未到来的岁月，从遥远的未来向我扑来，这股气息所过之处，使别人向我建议的一切都变得毫无差别，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实。他人的死，对母亲的爱，与我何干？既然只有一种命运选中了我，而成千上万的幸运的人却都同他一样自称是我的兄弟，那么，他所说的上帝，他们选择的生活，他们选中的命运，又都与我何干？他懂，他懂吗？大家都幸运，世上只有幸运的人。其他人也一样，有一天也要被判死刑。被控杀人，只因在母亲下葬时没有哭而被处决，这有什么关系呢？萨拉玛诺的狗和他的老婆具有同样的价值。那个自动机器般的小女人，马松娶的巴黎女人，或者想跟我结婚的玛丽，也都是有罪的。莱蒙是不是我的朋友，赛莱斯特是不是比他更好，又有什么关系？ 今天，玛丽把嘴唇伸向一个新的默尔索，又有什么关系？他懂吗？这个判了死刑的人，从我的未来的深处……我喊出了这一切，喊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已经有人把神 甫从我的手里抢出去，看守们威胁我。而他却劝他们不要发火，默默地看了我一阵子。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转过身去，走了。
 
所有的一切也许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从上古开始，因为这有利于种族延续、个人延续，创造了道德，创造了罪恶，创造了国家，创造了一切 ；但也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消散，当你用宇宙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你就会发现它的虚无。
 
神甫们将一切都寄托给了上帝，他们看上去幸福而无所不有；默尔索只有自己的心，他们看上去苦痛而一无所有。
但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他人，是胆小而被动的，是怯懦而无勇气的。
即使一切都是零，都归于荒诞，所有的人都只会走向死亡；掌握自己的命运也仍旧有其意义。我们因此而安心，因此而充实。
我们生存在荒诞中，这并不意味着要将一切托付于他人，我们可以寻找到唯一的意义。
 
仅以默尔索的话为本篇作结：
但是我对我自己有把握，对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对我的生命和那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么一点儿把握。但是至少，我抓住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从前有理，我现在还有理，我永远有理。
 
 

好长，没认真看，但是能感觉出来LZ很用心，确实一本好书一篇好文能够给予读者的心灵触动是很大的，可惜自己太懒，很多看完想写都没写！这点要好好向LZ学习！

很好的評論，不過建議下次寫短一些，現時代的人喜歡讀短文章，言簡意賅那種

‘要不，赵家的狗为何看了我一眼。’突然发现身边还真有这样的说话。譬如，A礼貌请B让个路时，B说我为什么要给你让路，B看是没毛病，实际上其内心可见一斑，当然，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