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呼唤

　　　　　　　　　　　　　　　　呼唤


　　海浪孤单的拍打着海面，冰凉的海水从我的脚底轻轻滑过后又迅速折回，如
此周而复始，而我只是一直看着那片蔚蓝色的天空。

　　「甲诚君，甲诚君，快看吗，你看那儿，你看那儿，那片云多像一个胖熊，
还有那儿，还有那儿，多像一个老人在喝酒？」亚美拉着我的袖角不停的说。

　　「是啊，是啊」我随口附和着。

　　然而沉默像巨大的引力一样直接将空气拉往地心。我们陷入了无限的沉默，
亚美也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凝视着飘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云。当我发觉亚美的眼
角噙满泪水时，她的眼泪已经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掉落到了地上。亚美的哭真
的是毁灭性的，至少对我，那种哭彷佛可以撕裂我的身体穿透我每一个细胞。我
不知道怎么处理突然发生的一切，只是紧紧地将她抱紧。

　　芥兄，亚美和我从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其间一直形影不离，就连他们的约
会都时常叫我。起初我也感觉不大适宜，但是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场面
相当的融洽，我对此也就没有异议。在一起的时候，我说的一两句话却也能逗得
大家哈哈大笑。若是没我事的时候，我就自顾喝酸奶或柠檬汁，边喝边欣赏餐厅
放的轻音乐。等到他们都吃完了就一起搭车回家。

　　「听说里子小姐喜欢上了你了，可是真事？」亚美笑嘻嘻的问我。

　　关于里子其实我现在都未见其人，只是前几日上课的时候我发现在书里夹了
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关注甲诚君已经好久了，问是否可以交往之类，我将之和盘
托出。亚美听了很为我高兴，说了句「你的爱情鸟飞来了，这次一定要捕获哦」
的话。说完之后又是咯咯地笑。我对亚美所说的这句话感动诧异，本想用「爱情
鸟」「捕获」再添上几个合适词汇再加以解释，但话到嘴边还是终未说出。我咽
了口唾沫，只是笑。

　　芥兄把烟头熄灭后弹出车窗，缓缓说：「甲诚早已有了中意的人了，他是不
会对任何人动心的。」说完之后也是笑。亚美一脸疑惑，「谁呀，谁呀，我怎么
不知道？」芥兄在之后就不再说话，装起了聋哑人，演技相当之好，扮演的惟妙
惟肖，亚美急的是又气又笑。

　　我想芥兄是了解我的。

　　每天的生活整齐而单一。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穿上运动服去南山
跑步，一上一下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多。之后回到出租屋，换掉衣服，步行去学校。
在教室听老师讲课，没课的时候上自习或者去图书馆看书。下午下课之后就随便
吃点东西，回到家里就一直坐在床上边看书边听音乐，一直等到累了便直接躺下
睡觉。

　　星期日的晚上，我刚把晚饭吃完，电话铃就响了，亚美打来的。亚美说今天
特别想打桌球，叫我过来一起玩。我放下电话，急忙赶去。

　　球厅很大，放眼望去全是绿色的台呢，在靠近进门的那个斯诺克球台上，一
个染白头发的少年和一个快要秃顶的老头在赌球，场面煞是滑稽。我一眼就看到
了亚美，她拿了一根ｐｏｉｓｏｎ的专用球杆。我问芥兄怎么不在？亚美只是说
不用管他，说着就用很大的力气冲开了菱形的球堆，有三颗彩球入袋。亚美打球
的时候一言不发，我问什么她什么也不回答。后来我也就没再说话。亚美打的很
准也很认真，我一连输了五局。在第六局的时候我抓住一个失误，顺利清台，才
算挽回一局。到后来又打了好长时间，战况真的是惨不忍睹。

　　打完之后我们去了酒吧。亚美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喝酒。起初我还一
杯一杯的陪她，到后来我都招架不住了，可是亚美不听话的还是喝个不停。我干
脆夺走了她的酒杯，可是亚美握着我的手腕，用满脸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就真的
无法不向亚美妥协，因为在她的眼睛中我能看到自己的灵魂。

　　我艰难的把亚美送回家，将她抱到床上，再把被角将其掖好。把亚美安顿好
之后，我立马给芥兄去电话，想问个究竟。电话通了，服务台的声音：「对不起，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出现种种的假设，结果越想反而越乱。思
绪纷扰，我想起了我们儿时的时光。我们一起看烟花，一起堆雪人，亚美看着我
和芥兄比赛摘柿子。当然有个场景我永世难忘，那天我刚刚从河边抓鱼回来，就
看到了芥兄一直拼命在拉亚美的手，亚美起初也拒绝，但后来还是妥协。

　　我想这就是犹豫的代价吧！可是这个代价太大了，至今到现在我都偿还不起。

　　明天，生命里有多少个明天？当我来到芥兄的住所时，我并没有看到芥兄，
只是看到了围绕公寓一周的警戒线。芥兄于昨日凌晨左右吸食家中煤气自杀身亡。
原因不明。这是警察说的。

　　一切毫无预兆，一切太过于突然，我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尽管它真的发生了。
就像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芥兄和亚美的牵手开始，他们已经有好了十年之久！

　　我飞快跑回家去找亚美，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卧室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亚美走了，只是在桌脚留下
个字条。是隽秀的小字，上面写着：「我无法遏制事情的发展，也无法改变事情
的发展方向，只能静等事情慢慢成为事实」。我根本无法理解亚美所说的话，什
么事情，什么事实，莫名其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立马
向亚美家赶去。

　　亚美母亲多香子见我忙招呼我还让我进家坐坐，我说不了，找亚美有点事。
多香子见我满头大汗，对我笑了笑说：「她呀，昨天就去找小芥去了，到现在还
没回来呢！」我疯了，也没敢多说，转身离开。

　　亚美一直杳无音讯，最后家人也报了警。我也是一直再找亚美，我跑遍了中
央区所有的酒吧和亚美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亚美最爱去的甜品店和咖啡店我都
找过好多遍，结果依旧毫无所获。

　　这就是事实，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我思忖着亚美说的话。

　　闹铃响了，我立马翻身起床，开始刷牙洗脸，换上干净的运动服，出去跑步。
彷佛一切都从未发生改变。芥兄所在班级只是几个班委代表同学们参加了家里的
葬礼。而亚美的同学居然对亚美的失踪视而不见，大家只是各行其是，如此而已。

　　就像天地经历过浩劫一样，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同一时间我连续失去两个
至亲朋友，一个视我于手足，处处教我帮我，就连爱情都愿意让给我。一个我视
为至爱。可是一个原因不明的自杀，一个原因不明的逃离，我不明白二者的绝对
关系，只知道二者是有关系的，必然的联系。

　　上文史课的时候，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我偷瞄了几眼
还是未能看清楚她的脸。「为什么不给我答复？」女孩突然开口。耳朵接受信息
后大脑迅速做出判断，是里子无异。就是上次给我写纸条的人。我支支吾吾的不
知道说什么是好。里子笑着说：「开玩笑啦，我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可是你
让女孩子一直等你，自己反而去酒吧买醉总不太好吧？」酒吧？里子怎么知道？

　　一连串的记忆纷至沓来，那天是星期日，亚美先是给我打电话，我们先打了
桌球后来又去喝酒，亚美当时一句话也不说。打球的时候亚美很是认真，能听到
一颗一颗的目标球被母球击中后干净落袋的声音。然后就是喝酒，亚美一杯一杯
的喝。冰凉的兑酒从舌尖慢慢蔓延到咽喉，然后经过食管顺势而下，落入胃中。
整个过程迅速而明确，我可以清晰感受到液体在体内流动的触感。而芥兄呢？他
当时是什么感触？他定是拼命的咳嗽，慢慢等待一氧化碳结合自己血液中的每个
红细胞，整个过程定是漫长而剧烈，芥兄想必是执着的。

　　「甲诚君，甲诚君」里子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我这才回到现实。我「哦」
了一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说甲诚君，你还真和人不大一样呀？」

　　「嗯」？

　　里子笑了好长时间，「你每次说话不是哦，就是嗯，并且说话的方式也是特
别的很！」

　　「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对于一件事情我总是以自己的理解加以解释和说
明」

　　「嗯，是啊，所以做一名你的听众很是困难啊！」

　　「呵呵」

　　与里子交往已经一个月之久，其间我们无话不说，从不吵架。我们一起上课，
一起吃早点，还一起看夜场电影。后来我发现我们居然有共同喜欢的歌手和作家。
我不知道这个是前世的缘分还是后期培养出来的默契。我只知道以前从来不听摇
滚乐的我在和里子看完一场摇滚乐团的演出时彻底迷上了。激情，热血，痴狂，
身体内所有的压抑焦躁和不安居然可以在摇滚在世界全部都得以解脱和释放。

　　喜欢音乐的人是寂寞的。芥兄曾这么对我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和我相处的人都会离我远去，里子也离开我了。原因不明。
那天在我送她回家的路上，里子突然和我说「我们分手吧？」我立马把手抽了回
去。前一秒还在热恋，下一秒就瓦解，连个分手预告都没有。我没有问具体原因，
点了点头。

　　亚美在失踪的第三个月终于找见了，可是亚美已经不是以前的亚美了。亚美
也不再向以前一样开朗。现在大多是亚美听我说。

　　「甲诚，咱们去冲绳玩吧」。

　　我「哦」了一声，说好。

　　从东京坐飞机两个半小时就可直达冲绳，冲绳真的很美，我们在最大的岛屿
冲绳岛上嗮阳光浴，喝啤酒，玩冲浪。亚美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如何捕捉浪的
势头。我则是试了好多次均已失败告终。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说了很多小时候有趣的事情。为了不触碰亚美的伤口，
我绝口不问亚美这段时间去了哪，更没有问那天亚美到底对芥兄说了些什么。

　　海浪翻滚，我和亚美坐在一块很大的礁石上。

　　我看着亚美受伤的眼睛，对她说：「亚美，我喜欢你」。

　　「为什么不说爱呢？」亚美反问。

　　我呵呵的笑了，亚美也在笑……

[ 本帖最后由 八灵 于 2012-5-7 00:48 编辑 ]